坊间流传,人乳有补脾益肾,久服延年之效。
是润肌肤,生毛发的不二秘药。
乳娘成了市场上的抢手货。
我原以为,要做乳娘的,都是些贫苦人家吃不起饭的妇人。
直到我进了贺家,才知道,富贵人家要的乳娘。
必须是官眷出身的,良家子。
而她们要哺乳的,也并非是初生的婴孩。
而是贺家里住着的,耄耋之年的老东西。
1
贺家后花园的锦鲤池旁,有几十棵排列整齐的玉兰花树。
每年的四月,是玉兰花开的季节,一眼望去,白色的花朵如云雾般堆叠在枝头,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香气。
每年的这个时候,贺家都会举办的赏花宴。
京城的达官贵人齐聚于此,赏花听曲,作画弄诗。
有些相熟的贵公子,会看出每年伺候的婢女都不同。
有好事的,譬如左都御史家的李公子。
会悄悄来问我家公子贺如璋:「贺兄,我记得去年献艺的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今年,怎么不见她的身影了?」
公子则从善如流地回答:「李兄说的是碧桃,她造化好,做了我叔父的妾室,如今在松鹤园......」
李公子露出了然的微笑:「原来如此。」
我却不漏声色地看向鱼池旁的第十三棵玉兰树。
碧桃就埋在那里,是我亲自带人动手的。
她死前是二老大人贺知年的乳娘,有一日,贺知年带回了一条墨黑色的小犬。
说是番邦进贡,宫里贤妃娘娘特意赏下来的。
那狗我见过,龇牙咧嘴,凶得很。
贺知年突发奇想,要碧桃给他的爱犬哺乳。
碧桃喂了三日,被那恶犬咬得浑身伤痕,不堪受辱,打伤了那只狗。
又口出恶言,拿匕首刺伤了贺知年。
贺知年动了大怒。
将碧桃先打个半死,倒吊在梁下,整整三日,不给吃喝,以此震慑众人。
又通知了将碧桃送进府里的沈家人。
沈家人战战兢兢地往贺府后院送了十抬沉甸甸的珠宝箱子。
和一名年幼貌美的小姑娘,叫碧荷。
贺知年才算息怒。
碧桃则伤重而亡。
贺知年将善后的事宜交给了贺如璋,贺如璋交给了我。
我便带了几名下人,抬了碧桃的尸首,去了锦鲤池边的玉兰树林。
数到第十三棵时,将碧桃埋在了树下。
这也是贺知年的意思,美人的尸骨做花肥,来年这花儿才能开得更盛。
而碧荷,我曾悄悄去看过她一次。
她抓着我的袖子,大眼睛扑闪扑闪地问我:「姐姐,你认识我阿姐吗?她叫沈春意,我叫沈春泽。」
我摇了摇头,她有些沮丧,瓷白的脸上泛起愁容。
「我爹说,只要我来了这里,就能见到我阿姐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碧桃曾经跟我说,她是沈家的庶女,她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叫阿泽,长得玉雪可爱,跟观音菩萨座下的童女似的。
摸了摸阿泽的双环髻,我掏出几块松子糖送她。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多谢你,姐姐,你真好。」
而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手绢,包好了糖果,放入了袖袋。
我有些好奇:「你不吃吗?」
小姑娘摇了摇头:「爹将我送来的很急,我什么都没带,我想见到了阿姐,把这个给她。」
那是我第一次见她,也是最后一次。
我再去找她的时候,被贺如璋发现:「盈儿,你去哪?」
我有些局促地将收拾好的东西藏在身后。
贺如璋瞥了一眼我的包袱,冷声道:「别白费力气了,她已经送进松鹤园了。」
我一愣神,手中的包裹掉在地上:「公子,碧荷她还没有葵水。」
贺如璋踩了一脚,冷漠地说:「盈儿,记得你的身份,别让我为难。」
而后甩袖离开了。
松鹤园,听起来清新雅致,平静安宁。
却是整个贺家最肮脏恐怖的地方。
2
我爹还是京兆尹的时候,我也曾随父母来贺家参加赏花宴。
我母亲和贺如璋的母亲冯瑛,是手帕交。
我与贺如璋幼小相识。
他常带着我在府中四处奔跑,爬树捉鸟,下水摸鱼。
冯瑛总是忧心不已地告诫仆从一句话:「看着点,不许闯进松鹤园!」
我觉得很好奇。
便私下里问他:「松鹤园是什么地方?冯姨为什么不让我们去?」
他挠了挠头:「我祖父们住的地方,爹娘怕我扰了他们的清净。」
我更觉得奇怪:「你祖父不喜欢你吗?我祖父最喜欢我去陪他玩了。」
他唯唯诺诺地说:「大概是吧。」
直到有一次赏花宴,我和贺如璋玩捉迷藏,甩脱了跟着的下人。
闯入了松鹤园。
只觉得园内阴森森的,十分沉静。
连鸟叫声都很少。
路过一间厢房,我听见似乎有女人在说话。
便过去敲了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来一位老人。
他脸型瘦长,满脸沟壑,弓腰驼背,毛发稀疏。
我吓了一跳,想起娘说的话本子里的老妖怪。
我瑟缩着想跑,却瞥见屋内的圆桌上,坐着一个女人,胸前饱满异常,湿透了衣裳。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老头也笑眯眯地拿了一块点心给我。
还摸着我的头问:「你是哪家的进贡的?」
我戒备地不肯接,问他:「什么是进贡?」
正聊着,我爹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
而后抱在怀里,跟贺松山解释:「贺老,小女顽劣,扰了您的清净,对不住。」
贺松山紧盯着我,目光如蛇般黏腻。
缓缓吐出两个字:「无碍。」
我爹如蒙大赦般,抱着我离开了松鹤园,还狠狠地教训了我娘一顿。
我还告诉爹:「爹,刚才那个爷爷的屋子里,有个姐姐。」
我爹眉头紧锁,朝我屁股上打了一巴掌:「闭嘴,不许乱说,也不许再乱跑!」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回府以后,我和爹冷战了很久,直到他拿出我最爱吃的麦芽甜酥,我才原谅他。
但我始终不明白,那么疼爱我和娘的他,为何会发那么大的火。
直到,我知晓了松鹤园的真相,才懂得,我爹在怕什么。
而那位形似妖怪的贺老,比真正的妖怪恶心百倍。
贺家一门,有两个宠妃,男丁却没有争气。
自从贺如璋的父亲贺知随死后,贺家交给了贺如璋的叔父贺知年。
贺家便每况愈下。
满门荣辱都系在宫里的贤妃娘娘贺芸和兰贵人贺芙身上。
贺芸被皇上宠爱多年,却无子嗣。
贺家便送了贺芸的侄女,贺如璋的姐姐贺芙进宫固宠。
靠着宫里两位娘娘的裙带关系,贺家也算体面的达官贵人。
越是显贵,越是体面。
里头就越是肮脏。
贺松山,耄耋之年,酷爱折磨女童,且喜食人乳。
贺知年,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3
贺松山年纪越大,越是怕死,宠信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
道士名号为。
琼山声称自己今年九十又八,耳聪目明且身强体健。
引得贺松山十分艳羡,重金求他延年之术。
琼山告诉他:「人乳有补脾益肾,久服延年之效。且可生骨血,长毛发。我这里有张延年益寿的药方,可助贺老心愿达成。」
贺松山服食了琼山炼的丹药后,极其满意。
便四处搜寻可做炉鼎的女子。
一开始是外头买来的女子,要年纪小,样貌好。
在府中做上几年的婢女,等他们来了葵水之后。
便会服用特殊的药物,使她们不用有孕,也可以泌乳。
能泌乳以后,就送去松鹤园。
伺候府里的那些老头子。
后来贺家女独宠,贺芙又生了受宠的六皇子。
贺家逐渐水涨船高。
有人多方探听之后,就开始投其所好。
甚至将家中不受宠的庶女送来,只为与贺家交好。
碧桃是第一个被送进来的。
碧桃是贺如璋给她取的名字,她原名叫沈春意。
她的小娘是沈耀花 50 两银子买来的妾室。
因为琵琶弹得好,被沈耀看中,便带回了家。
沈耀原本是个商人,极其擅长钻营,用行商的钱捐了个官。
想要再进一步,打听到了贺家人的癖好后,就将快要定亲的碧桃送了来。
我曾问过碧桃:「你怎么不跑呢,或者求求你家夫人,你不是说她对你还不错?」
碧桃说:「大娘子和小娘一起求他,他都不肯改变主意,还说,送我进贺家,是来享福,我若不来,他就送阿泽来。」
我对沈耀恨得咬牙切齿。
可卖女求荣的沈耀,反而真的在贺松山的操作下升了官。
众人眼见着沈耀得了好处,纷纷效仿。
琼山道士也说:「越是出身好的女子,体质越是纯净,产出的乳液价值越高。」
贺松山便拍板接收。
那些出身良家,却被自己家人送进贺家的女人越来越多。
入府后,先送进贺如璋的雪合居。
调教好便送进松鹤园服用催乳药。
有些年纪大些的,懂得来了贺家便死路一条。
还要伺候浑身发臭的老头子。
又看见贺如璋,两相对比之下,一不做二不休,爬了贺如璋的床。
凡是爬床的女子,当天夜里便会秘密被送回本家。
被退货回去的下场,或许比留在贺家更惨。
渐渐地,所有的女人都麻木得如同行尸走肉般。
被送进了松鹤园。
而贺松山和贺知年,都服用了人乳,以及琼山道士的丹药,变得满面红光起来。
贺松山对琼山越来越满意。
一日,我去松鹤园送人时,不小心碰到了贺松山,他又打起了我的主意。
他比九年前更老了些,可状态似乎真的好了。
仍旧是黏腻如蛇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嗓音嘶哑嘲哳:「小盈,你也十五了吧。」
4
我还未做声,贺如璋却突然跑了来。
将我护在身后,焦急开口:「祖父,你答应过我的。」
贺松山眯了眯眼睛,冷哼一声,甩手离开了。
我听见贺如璋舒了一口气。
他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将我一路从松鹤园拽回了雪合居。
进了书房后,重重关上了门。
而后抓住我的双肩,强迫我与他对视:
「我说过多少次,你不要去松鹤园,为什么不听?今天如果不是刚好我在,你觉得你会是什么下场?」
我用力掰开了贺如璋的手:「我疼!」
贺如璋眼眸猩红,声音嘶哑:「别再去松鹤园,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现在还不行!」
我冷笑:「贺如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三年前,你说过,只要我做了你的人,你就保证我父母安然无恙,现在呢?」
贺如璋无力地垂下了手:「盈儿,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亲手报仇。」
我转过脸,声音沉静又冷漠:「但是贺如璋,你毕竟,也姓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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