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的说我日后定能母仪天下,可是我只想和邻家哥哥白头到老。
回忆起过去的种种,她真的很想自己的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去。
十二年前,瑾鄢还是一个边陲地区的小小县丞之女,由于父亲官籍较低的缘故,一家人过的较为拮据,但也还算是其乐融融。
八岁的她和姐姐也时常跟着娘亲一起做绣工卖钱,也曾跟随着父亲到集市的尽头看元宵庙会,邻家有个哥哥对她也很好,常常带她去离家不远处的小山丘打兔子,日子虽然寡淡,但也算是她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但变故,却在十五岁那年悄然出现。
那天,母亲寿宴,有一个自称会瞧骨算命的相士不请自来,在门口望着正踮起脚摘院里梅花的她,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指着她向着正与园中舅舅谈笑风生的父亲,说她将来会贵不可言,母仪天下。
但由于皇帝垂垂老矣也未立太子,且京中局势不明的缘故,一家人也并未声张,也没把此预言放在心上,只是遣人把他好生打发了出去,并好心告诫他在外勿要胡言乱语,以致惹来杀身之祸。
孰料,这老道士竟一语成谶,谨鄢的命运也由此改写。
八月,皇帝突然因病驾崩,死前宣告三皇子即位,因三皇子即位时还并未娶妻,索性便广招天下官宦之女入宫选妃,父亲也在这些官宦之内。又因为姐姐已然婚配,所以家人决定,由她奉旨入宫选妃。
“我不想进宫!”刚听到消息的瑾鄢低声嗫嚅到,想起那好看的邻家哥哥,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事关家族荣辱,你不去也得去!”往常慈祥的父亲此时像变了个人似的,冷漠而又绝情。
望着父亲那怒目圆睁的面容,平时文静又懂事的她此刻像一只被被揪着脖颈的执拗的兔子,彷徨而又无助,无奈只能以绝食的方式来反抗这突如其来的压迫。
入夜,望着床头那高悬的明月,坐在床头的谨鄢已无心入睡,十五岁的少女第一次尝试到绝望和忐忑的滋味,眼眶中清冷的流珠顺着脸颊滚动到腮边,给稚嫩而又清亮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楚楚动人的美丽。这貌似是第一次自己和家人有过的激烈的争吵。但入宫流程仍在依次进行,多种反抗手段也无济于事。
自己进宫与否事关家族所有人的性命,自己的任性,可能会让自己整个家族都万劫不复,而心中那个拥有着一席之地带着特殊光环的少年,可能也会因为自己的胡闹走向灭亡。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有拥有无上的权利,才能重获自由。
最终,她还是选择妥协。
转眼,入宫之期已至。
在离开家门的前一天,瑾鄢正在跟随宫中教习嬷嬷学习面圣礼仪,邻家哥哥突然像往常一样偷偷托府里嬷嬷约她去小山丘,说出了足以感动了她一生的话。
“阿鄢,你别伤心,无论你在哪里,终有一天,等我娶你。”
她嘲笑他的孩子气,心中却又五味陈杂,看着他充满朝气笃定的眉眼,不禁低头憋着眼眶将要涌出的眼泪,握着他的手偏头强颜欢笑地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命不可违,我一旦进宫,如若出不来,就可能要一辈子都待在宫中,那里想来也不会缺衣少食,到那时你就娶个好姑娘幸福地过完这一生,莫要蹉跎了这大好光阴。”
他却固执地说:“阿鄢,相信我,此生非你不娶。”
此时,二人头顶的梅花开得正好。
3
不出瑾鄢在家时所料,一入宫门深似海,入宫后的日子并不好过,要和来自各地的官宦之女一并从最低身份的秀女开始做起。
更因为家境贫苦,被别的秀女嘲笑登不上大雅之堂,左右排挤,还因此被迫主动学习各种礼仪规矩。又因性格软弱,为掌管秀女的嬷嬷们洗衣端水也成为了家常便饭。那些个爱挑事的秀女还时不时地言语讥讽,虽然没有实质上的伤害,但字字诛心,想起家中的爹娘和邻家哥哥,文静的她终归还是忍了下来。
一日,正当她打水经过御花园的石子路时,低头拎水的她正想着怎样才能把昨日柳婕妤送来的长袍上的茶渍洗干净,并未注意到前面地上同舍秀女故意丢的一块鹅卵石,只听见哗啦一声,瑾鄢整个人忽然重心不稳地往前跌去,扑到了对面来人的身上,水桶里面的水也因为惯性的缘故都泼到了他的袍子底端和鞋子上,幸运的是,扑倒的惯性使她双手不自觉地抓住了他的长袍,那人看到她将要摔倒又身手敏捷地扶了一下,所以谨鄢并未受伤。只是铜质的桶底重重地落地,发出了的轰隆的闷响。
待她缓过神后,低着头看着面前那双已被浸湿的金丝白绸缎面的鞋子,眼眶的余光看到面前人的那绣有团蛟龙纹的长袍银边被自己抓的皱巴巴的,且上面赫然出现了一对脏手印,便想着此人非富即贵,自己这次必定要倒大霉了,便匆忙松开手,双腿颤抖地跪在了鹅卵石上,弯着腰嘴里不断地乞求对方原谅自己的笨手笨脚,因为恐惧,瑾鄢身上也颤抖的越来越厉害,说话的语气也带着哭腔,双手也不自觉地握了起来。
“哪来的贱婢,竟这般有眼无珠,还弄脏了五哥新做的衣服,看我今天不替五哥教训教训你!”
说罢,那人便要喊来正在御花园的围墙边吆五喝六的管事大总管,被吓的浑身颤抖的她以为自己此次必死无疑时,被泼的那人态度却令她颇为吃惊。
“七弟,算了,这寒冬腊月的,宫人也不容易,你看她手上都长冻疮了,我回去再换一件衣服就是了,你也不必责怪她了。”
说完,他便蹲下身子,轻轻扶起瑾鄢,并从宽大的袖口中拿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放在她的手中,笑眯眯的说道:
“你不用害怕,阿齐是吓唬你的,但要长点心哦,下次再碰到别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这是瑾鄢自入宫起,第一次有人用这么温柔的语气笑着和她说话。
姣好的面容,骨节分明的双手,还有那温润的气质,周身弥漫着不同于常人的气场,听他说话,就好像在沐浴着温暖的阳光,实在让人移不开眼。只是如今在宫中已是宫婢的身份,再也不能像在家的时候那样瞧个清楚了,处处都要谨小慎微,稍微有点不经心,就有可能死在这深宫里。想到这里,谨鄢不禁有些失落和伤感。后来在瑾鄢不断费尽心思的打听下,才知道他是当今陛下的兄弟——五皇子,吆喝那人是他一母所生的同胞弟——七皇子。
虽然宫中不乏富贵之人,但多年以后,这个富贵人便像梦魇一样刻在了瑾鄢的人生中,挥之不去。
4
初秋,后宫争斗不休,得皇上独宠的丽妃胎死腹中,血崩而亡,一尸两命,震惊朝野。
皇帝命人彻查此事,各宫宫人都谨言慎行,恐祸及池鱼。
正逢此时,丽妃的同胞哥哥王将军在回宫悼念亡妹的路上又被匪徒截杀,一时间,宫廷巨变,矛头直指当朝摄政王。
素闻新皇登基之时,据遗诏命先帝四弟为摄政王,先帝在时他无心朝政,只愿得一封地做闲散王爷,但上任之后他便以先皇遗诏和新皇年幼为由,手握兵权,把持朝政,朝野大事皆有其做主,坐享无上尊容。直至皇帝弱冠之年还未归还朝政大权。
新皇对此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听闻此次王将军入京便是奉密诏欲在宫里掀起惊涛骇浪,逼迫摄政王归还政权,同时为亡妹报仇。
宫廷哗变,血雨腥风。
最终考虑不周的无势皇帝,还是败给了老气横秋的摄政王。
宫廷政变,东窗事发,一场无声的硝烟因王将军的死而落下帷幕。摄政王以清君侧为由血洗乾清宫,后又昭告天下皇帝软弱无能,昏庸无道,德行有亏,意图违抗先帝遗诏欲立罪臣之女丽妃为后,此等无才无德之人不配为帝,应当自行退位,传位于异母胞弟五皇子。
自此之后,冷宫多了一批可怜人,囚牢又多了一批冤死鬼。
但上位者的雷霆手段,不得不使人信服。
听宫人们说,此次宫变摄政王的胜利得益于一位刚上位的骠骑将军。是他在背地里发现新皇阴谋,并献计减除新皇安插的党羽,才使此场斗争以胜利终结。
可令人不解的是,他此次立功对自己别无所求,只求下届圣上能立自己亲妹妹为皇贵妃,享一世荣华富贵。
在摄政王的威压下,新皇帝欣然答应,在登基礼举行那天准备立他的妹妹为皇贵妃。
登基礼将至,谨鄢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皇后身边的贴身公公亲自带领下搬进了翊坤宫,茫然的她一路上也想不通为何自己会突然变成皇贵妃。望着偌大的寝宫和毕恭毕敬的婢女,谨鄢一时之间好似在做梦一样,做了这个宫里的所有女人都期盼的梦。
弹指一挥间,新皇登基,瑾鄢的身份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成了名副其实的皇贵妃。安坐于高堂之上,雍容华贵,风光无限。月前干活的宫婢,摇身一变,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誉六宫的主子。
圣旨已下,随之而来的是谨鄢父亲的晋升,母亲被封诰命,姐夫也从七品芝麻官一跃成为了正三品的礼部侍郎。谁知,宫中有人欢喜有人忧。
从小小宫女一跃成为皇贵妃,本就不符合规制,流言蜚语也逐渐在宫中兴起。之前同舍陷害谨鄢的婢女不知是被心中的恐惧给逼急了还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又或是特意有人指使,竟胆大妄为地在翊坤宫门角处设置厌胜之术,在谨鄢住进新寝宫的第二天早晨被一位宫中打扫的小太监发现,最终在皇后的授意下,谨鄢第一次亲眼目睹了杀人的血腥场面。
直至回宫的路上,宽大的妃袍下嵌进肉里的指腹流出的鲜血浸透了里衣的袖口,但紧握的双手迟迟都没有打开。
虽然谨鄢被杀戮场面惊吓到呕吐不止,午夜梦回时也常会梦见那血腥的场面,但却并未后悔没有阻止杀掉婢女,只因她不愿以后自己再受到任何欺辱。
是皇宫让她平静的生活坠入地狱,既然拥有主宰地狱的权利,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好了。
狠厉,只是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的生存手段而已。任何想要杀掉她的人死去都是罪有应得。
紧接着,新皇为消除政务隐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个月黑风高夜,查出造势的主谋,让这些制造流言的人永远闭上了嘴巴。于是,在别人无奈的羡慕嫉妒恨中,瑾鄢稳稳地坐上了后宫第二把交椅。
但令瑾鄢始终疑惑的是,竟不知自己何时拥有了一个当骠骑将军的嫡亲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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