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诺言,仿佛镜中花,掉在地上,碎得了无痕迹。
眼前景象逐渐模糊,我紧紧抿唇,腹中传来隐隐的疼意。
小菱终于忍不住,气愤不已。“小姐,姑爷竟如此欺骗你,丝毫不顾惜你怀着身孕,是否要去告诉他?”
“不必了。”我摇了摇头,忽然心静得可怕。
“小菱,替我备一副药,顺便包一艘南下的船舫。”
那一日,我通过官府找到了裴淮之,与他相见。
“阿绾,你怎么来了?”
见到我,他眼中发亮,满是惊喜和心疼之色。
“我挂念夫君,夜不能寐,所以来找你了。”我笑了笑。
“夫君是不欢迎我来吗?”
“怎会?能得阿绾在侧,红袖添香,我高兴还来不及。”
裴淮之心疼地垂眸,在我额间落下轻轻一吻。
“只是云州时灾艰辛,难为你要吃苦了,不过,我会尽全力给夫人最好的。”
我看着他的笑容,心中想的却是,七日后,世上就再没有虞绾这个人了。
裴淮之,我决定不要你了。
翌日,裴淮之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要陪我去逛夜市。
他一路护在我身后,不时为我掸去衣角的尘埃,细致入微。
这时,一个挎着篮子卖绢花的小女孩迎了上来。
“这位官人,给你家娘子买一朵绢花吧!祝你们花好月圆,长长久久!”
裴淮之皱起眉,“从前不是都卖鲜花的吗?”
女孩垂声道,“如今时灾艰辛,田里已经荒了,哪里还有鲜花......”
我把身上带的银两都给了她,只挑了一朵水蓝色的绢花捏在手里。
“为夫替你簪上,在想什么?”他笑吟吟替我簪上那朵花,眉眼温柔。
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初恩爱的模样。
那时候我刚嫁给他,他公务清闲时,就会带我去逛街。
我初到京城,对一切摊位都很新鲜,他不厌其烦地陪我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记忆有些恍惚,好在马上就清醒了过来。
思绪回笼,一个小厮却突然急匆匆冲了过来,将我的发髻碰散在地。
那朵绢花也被“他”故意踩进了鞋底,变得污秽不堪。
“阿绾!你无事吧?”
我站稳之后,定睛看清了对方的面貌,心头咯噔一下。
是他的那个外室,竟然束起发,扮成小厮的模样。
裴淮之将我护在身后,怒斥道:
“不长眼的东西!冒冒失失的,没看到本官和夫人在这吗?”
“要是夫人有什么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我看着他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可笑。
明明早已变了心,何必还要故作姿态。
小厮像是极为害怕,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回禀大人,小的只是有事禀报,官府那边有事急召大人商议!”
“火烧眉睫,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呀......”
孟清宁虽故意压沉了嗓音,仍能听出语气中的娇嗔。
我仿若未闻,只温声说:
“无妨,你去忙吧,我自己逛回去就可以。”
裴淮之只好颔首,“委屈夫人了。”
他被孟清宁堂而皇之地拉走,我默然侧立在墙角。
见裴淮之甩开她的手,双目冷沉。
“谁许你出现在阿绾面前的?”
“宁儿只是思君难耐......难道偷偷看一眼裴郎也不行吗?”
裴淮之忍不住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你这一身女扮男装,倒是俏皮,别有一番意趣。”
她娇笑着踮起脚。
“裴郎,我喝了许多调养身子的药,今日请了郎中把脉,说我可以尝试坐胎了。不止夫人,我也能替你生孩子。”
裴淮之却脸色一僵,猛然推开她。
“你在胡说什么?本官有妻室,自然有人为我诞育嫡子。”
“我的孩子,只能从阿绾腹中生出!”
孟清宁明显有些愣住了,笑意也凝滞在嘴角。
“裴郎,你是不是嫌弃我的出身?既然如此,又为何把我赎回来!”
不得不说,她生了一副极美的样貌,哭起来更如西子捧心。
即使在美人如云的上京城,我也没有见过这等绝色。
难怪能令裴淮之如此忘情。
她赌气要走,却被裴淮之一把拉回了怀里,狠狠吻上唇。
“宁儿,你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我们之间不需要一个孩子来维系我们的感情......”
他们欲迎还羞,如痴如醉地痴缠在一起。
我紧紧攥住手心,却觉不到痛。
心头失望到极致,仿佛要溢出来。
我没有告诉过他,娘亲因生我时难产而死,我一直畏惧生育。
可裴淮之非常喜欢孩子。
“阿绾,我此生所愿,不过与你执子之手,长相厮守。”
为了完成他的心愿,我甘愿克服内心的恐惧。
在这个时代,女子生产便是从鬼门关走一遭,生死尚未可知。
他最在意珍视的,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子嗣。
可他不配,根本不配。
回去之后,小菱为我端来了那药,犹豫着开口。
“小姐,郎中说月份还小,这药喝完半个时辰便会起效,也不会太过伤身,你真的想好了吗?”
我忽然想起那天,裴淮之得知初为人父时的欢喜。
“阿绾,我们终于有孩子了!”
他喜不自胜,将我在院落里旋转着抱起。
裴淮之骄傲地携起我的手,“等到我们的孩子满月礼,我要遍邀京城显贵,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裴淮之,有贤妻爱子,便是整个盛京最有福之人。”
三年来,一幕幕深情幻象走马灯般浮现在眼前。
到头来只剩下一片虚无。
他与孟清宁的暧昧调笑,显得愈发刺耳。
我端起那药,泪水混合着酸苦的药汁,一饮而尽。
从此,了却我与他在这世上最亲密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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