慵懒的声线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
酒红色长袍已然被换下,层层叠叠的月白色衣袍包裹住男人修长完美的身形,墨发只用一根发带松松束起。
白书锦在挣扎间,抬头撞进云泽沉深邃凉薄的眸。
男人似是笑了下,左眼角的泪痣猩红勾人,绮丽的面容却淡漠到极点。
除了贵妃等皇族,其他人都迅速躬身行礼:“恭迎首辅!”
白书锦看到男人一步步走近,朝她伸出手来。
她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宋茗赋就连忙开口:“首辅有所不知,白四小姐险些逼得五小姐自尽。”
云泽沉脸上浮现出玩味,看热闹不嫌事大般:“辰王,你看上未婚妻的妹妹不丢人,丢人的是......你遮遮掩掩,没有半点男人的担当。”
宋茗赋脸色变了又变,却不敢反驳云泽沉,只能将矛头又一次对准了白书锦:“本王行的端做得正!若非白书锦嫉妒成性,心狠手辣,本王又怎会被凝凝的单纯善良所打动!?”
白书锦快听笑了:“殿下,你如果真心喜欢五妹妹,就该禀明陛下,取消我们的婚约,再光明正大和她......”
话都没说完,就被白墨玉疾声打断:“白书锦,看你是真的昏了头!”
陛下赐婚岂容儿戏,她简直胡闹!
他强行摁着她的头朝宋茗赋和慧贵妃的方向躬身:“四妹妹扰了殿下的生辰宴,白某回去后定严加管教!”
白秋凝适时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悠悠转醒。
她捂着头,虚弱的跪下来:“小女昏迷当中听到一些,请不要怪姐姐,小女也有错,回去后会自请家法。”
有了她的对比,宾客们愈发觉得宋茗赋说的有道理:白书锦任性恶毒,活该被厌弃!
“啪啪啪!”
云泽沉的鼓掌声打断了暗流涌动,俊美的面容染了讥嘲:“白五小姐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大殿有一瞬寂静。
没人敢斥责云泽沉,毕竟此人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还有陛下亲口赐的恩典,连面见皇帝的时候都不需要下跪。
白秋凝呼吸顿了一瞬,头更低了:“大人许是误会小女了。”
白墨玉心疼白秋凝的谨小慎微,生怕她被欺负,恭恭敬敬行礼说了几句场面话,带着两个妹妹出宫去了。
云泽沉盯着三人的背影,狭长危险的眸闪过冷光:玉佩的拥有者,在侯府过的水深火热?有意思。
几人回到侯府,白墨玉就将今日发生的事转告了父亲白承儒。
白承儒看到白秋凝额角的伤痕,面色阴郁,朝着旁边伸手:“家法拿来!”
他甚至没有多问白书锦几句,接过长鞭,就狠狠往她身上抽!
白秋凝连忙挡在白书锦面前,被鞭子抽中手臂,顿时红了一片!
她疼的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下:“父亲,您要罚就罚我吧!是我没把握好分寸,才让四姐姐误会的。
白墨玉心揪起来:“小五你怎这么傻,四妹妹这么对你,你还要替她说好话。”
白承儒看着神色淡漠的白书锦,又是一鞭子狠狠抽过去:“混账东西!还不跪下!”
白书锦连忙躲开,却被白秋凝“恰好”很轻的撞了一下。耽搁了瞬间,鞭子就落在了她身上,疼得她眼前一阵阵发黑。
她捂着受伤的肩头,压下愤怒,倔强的辩解:“父亲,今日事情的起因,是五妹妹在我马车上动了手脚,害得我迟到,才有了后面一连串的事情。”
“您现在应该派人仔细审问下人,一查便知。”
她想要的,从来都只有“真相”二字。
可——
“明知今日是殿下生辰,却不早早赶过去,迟到也是你自找的!”
“墨玉,你亲自盯着把她关进祠堂罚跪,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去送吃喝!”
白书锦看着父亲严肃厌恶的表情,一阵阵窒息。
她前世无数次的想,是不是因为她没直接戳穿白秋凝,所以才会导致所有人都误会她。
重生之后,她试了三次,心就彻底死了。
原来,就算她揭穿白秋凝的真面目,也没有人信。
她声音抖得厉害,从心底发出悲鸣:“可是父亲,我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不听她解释?
白承儒站起来,耐心耗尽:“刚刚我给过你机会了。但凡你对凝凝表现出丁点愧疚,也不至于挨罚。”
“既然屡教不改,那就在祠堂好好反省!”
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书锦麻木的在祠堂跪下,就见白墨玉失望的走过来:“以前你最是乖巧听话,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白书锦冷笑一声挽起袖子,露出手臂那条长长的伤口,“大哥忘了么,三个月前,你说我的懂事乖顺都是在模仿白秋凝,动用家法抽我。”
白墨玉看到无法消退的那道伤痕,心里多了几分愧疚,但很快又冷硬开口。
“还不是因为你把凝凝气哭了,她没了父母已经够可怜,你却还要故意学她,和她争宠!我们白家决不允许你这样的行为!”
白书锦膝盖跪在坚硬的地面,寒气丝丝缕缕钻进身体,她哂笑一声。
“大哥,你不觉得自己的话前后矛盾吗?”
说她不够乖巧,可她乖巧了,却又骂她的乖巧是故意装出来恶心白秋凝的。
可谁还记得,她从头到尾就没变过,变的是他们?
白墨玉被妹妹凉薄的目光看的有些难受,他再次换上一贯的悲悯温和:“不说这些了。四妹妹,只要你保证以后都乖乖的,大哥明日就去帮你求情。”
白书锦绽开苍白的笑:“我不稀罕,你现在就滚出去!”
男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四妹妹竟然敢这样和他说话?!若是换做从前,她肯定会扑上来,眨巴着眼睛,晃着他的手臂,甜甜的唤他大哥哥。
他忽然意识到,白书锦很久没撒过娇了。
白墨玉有些不安,像是心里忽然空了一块,有什么东西在悄悄失去。
可他最终还是愤然离开,觉得白书锦就是恃宠而骄!
夜越深,天气就越冷。
白书锦冻得浑身发抖,膝盖都没了知觉,愈发坚定了要尽快脱离侯府的决心。
好不容易挨到天蒙蒙亮,她艰难挪动了一下腿,却身上一软,直直摔在地上!
肩头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她闷哼一声,匍匐在地上,一寸寸将自己支撑起来。
一双精致的靴子出现在她手边,随后是少年淡漠高冷的嗓音。
“你险些逼死小五,父亲竟然没打死你。”
是三哥白济温。
紧接着,一个纸包扔在她手边,施舍似的:“看在你给我订了澄泥砚的份儿上,给你买点吃的,就当感谢了。”
纸包在地上滚了一圈,露出里面几块支离破碎的糕点。
白书锦扯了扯唇角:前世她为了讨好三哥哥,省吃俭用,过得还不如府中丫鬟宽裕,就为了买下价值千金的澄泥砚送给他。
却只换来一句“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高看你一眼。”
这辈子的轨迹改变了,价值千金的东西换来了他敷衍到可笑的“回礼”——被白秋凝挑剩下的、被压坏的糕点。
还是她最讨厌的栗子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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