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夫君自诩文人雅士,之乎者也长绕于口,视金钱如粪土。
被抄家时,有朋友劝他带些贴身体己,他果断拒绝,自诩两袖清风的做派。
家里没有进项,我开了一家豆腐店维持生活,日日起早磨豆腐。
他却说我浑身铜臭,整日只会算计银两,不愿与我为伍。
后来,我积劳成疾,早早去世,他官复原职,还娶了我那附庸风雅的嫡姐为妻。
我气得棺材板按不住了,重生归来。
这一次,我不开馆子不赚钱,日日在外当个街溜子,在家当个泼妇。
夫君一脸疑惑,我莞尔一笑:“我一个女子,哪里需要操持家里的营生,这些应当是男子的事情。”
“婉容,你怎能如此对待我昔日同僚?”
我一睁眼,就看见我夫君姜淮的脸。
他皱眉,背着手,不悦地眼神怒斥着我:“我同僚来馆子捧场,你还收钱?岂不是让人耻笑于我。”
我立马认识到,我重生了。
前世,姜府被抄家后,我和姜淮没了收入,为了维持生活,我便开了一个豆腐店,借以维持生计。
而这位王公子便是我们搬来新住处认识的读书人之一,常来我这馆子光顾,每次都是连吃带打包,一次钱都没有付过。
我实在是憋不住气,于是在他吃的急头白脸的时候告诉他,店小利润低,实在是禁不起赊账。
谁知姜淮却因此恼了我。
不但当众指责我利欲熏心,还对着王公子一脸赔笑,说他以后不仅自己来不用付款,家眷来也全部免减。
姜淮的做法,赢来王公子以及他的朋友的一致好评。
姜淮说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千金散尽还复来。”
“我们之间,不谈那些俗物。”
姜淮开开心心地和他们在馆子里面觥筹交错,貌似还是曾经那不可一世的贵公子。
他鄙视又嫌弃地看向了我:“满身铜臭,难登大雅之堂。”
2
原本,姜府,我是高攀不上的。
我是庶出,姜淮是姜家嫡出,只是,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落寞了,空有虚名而已。
但姜家与我沈家自小有姻亲关系,父亲也不愿得罪了姜家,毕竟,万一姜家以后发达了呢!
于是,我这个不受宠的庶女作为粘合剂,被家里嫁予姜淮。
抄家之前,有昔日朋友提醒,可以藏一些贴身的体己钱起来,以后的生活至少可以有个指望。
但姜淮啥都没碰,就穿着他那一身白衣出去了,他自认两袖清风。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的确两袖清风。
他不仅两袖清风,连裤衩子里面都兜着风,也就是传说中的裤衩子都快败光了。
他是个文人骚客,即便没了官职,也有很多有钱人来求他的墨宝。
“荒唐”,他气呼呼地将来人赶了出去,“自古以来,有哪个文人将自己的墨宝贱卖的?墨宝都是寄托我的情怀的,你们这些俗人又如何匹配得上我的真迹。我宁愿将它们白白赠与有缘人,也不愿为了金银贱卖我的墨宝。”
脑力活不想“便宜别人”,体力活他就更不想干了。
整日里,对着墙角的几株野花饮酒作诗,说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如此做派,倒真是唬住了不少人,说什么姜公子虽然家道中落,但也没失了家族气派。
姜淮是受人称赞了,但身为妻子的我,可苦了,整日里为了几张嘴不停地忙活,想着法子的赚钱。
我虽是庶女,但出嫁的时候,家里到底是给我准备了足够体面的嫁妆。
姜府被抄家的时候,我的嫁妆与姜府无关,是以也得以保全。
我从嫁妆中取出一部分,开了这家豆腐店。
为了长期经营,从选豆子到磨豆腐我全部都是自己亲自操持。
功夫不负有心人,也在这片区域,打响了名声,来光顾的人越来越多。
但姜淮始终不拿正眼看我。
他说我就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市井流氓,他不愿与我为伍,因此一个人搬到了客房。
我被所有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姜公子看不上她也是正常的,她一个女儿家,抛头露面地出来做生意,跟个市井流氓一样,姜公子那样如同月亮一样皎洁的人,只会倾心同样附庸风雅的女子。”
“听说姜公子本来属意的是沈婉容的姐姐,沈淑容...”
3
上辈子,我在弥留之际,才知道很多事情。
原来姜家中意的是我的嫡姐沈淑容。
他想求娶的,也是沈淑容。
但那时,我的父亲,洞悉关火,知道姜家可能会被党派争斗连累,有可能会被抄家革职查办。
但他也不能肯定自己的看法是否正确。
若是答应了,万一姜家倒台,自己的嫡亲女儿要跟着受苦,这是他和主母都不愿意看见的。
不答应,万一姜家未遭受连累,或者东山再起,可能就要拿他沈家开刀了。
最后,我的父亲,想到了我,将我从后宅里面拎了出来,记在主母名下,嫁了过去。
真是一个以小博大的做法。
知道嫁过来的是我后,姜淮萎靡了好一段时间。
我那好嫡姐,即便已经有了未婚夫婿,也未放弃对姜淮的利用。
我在前头辛辛苦苦赚钱养家,他在后方与我的嫡姐风花雪月:“姜淮哥哥,不是我不愿嫁给你,我听说了朝堂的事情,我想高嫁他人,为你日后重回朝堂吹点枕头风。”
姜淮眼神温柔地看着她:“我知你心善,你且等我东山再起,再去迎你入府。”
后来,怀有身孕的我,发现了姜淮和沈淑容的来往信件。
他给沈淑容写道:“东门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则迩,其人甚远。东门之栗,有践家室。岂不尔思?子不我即。淑容吾妻亲启。”
我被气的一病不起。
而姜淮,拿着我赚的银子上下打点,最后官复原职。
我躺在床上连起身都困难。
他来看我:“我本就属意你嫡姐,你这样的人,无论样貌品性都无法与淑容相比,和你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觉得自己一身铜臭味,你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此生入我姜府,已是你最大的造化。”
我魂归四方,他娶了沈淑容,人人都说沈淑容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姜公子,无人再提及我。
我的棺材板没按得住,我重生了。
此刻,看着姜淮和什么这个公子那个公子在那觥筹交错,我翻了个白眼,真是令人作呕,我头也不回地进了柴房。
丫鬟红袖在柴房忙着选豆子,看见我很是担忧:“小姐,姑爷这样子,店里哪能赚钱啊。”
我挑了挑眉:“不赚钱就不赚钱呗,天塌下来有他姜淮顶着,我一届女子操那个心干什么。”
“你把馆子的账目拿给我,找时间我要理清一下,另外把沈府给我的嫁妆全部换成可贴身带着的银钱。”
红袖一脸震惊:“小姐,你想通了?”
“往后姜淮问起来,你就说经营不善,没钱维持生计了。”
“记住了哈,别说漏了嘴。”
4
前世,我的嫁妆半副投进了这家小店,剩下的半副维持了姜家的基本生活。
我虽在沈府不受宠,但父亲到底要点脸面,在嫁妆上倒是没有亏待我。
姜家即使被抄家了,也依然要维持原先的生活水平。吃穿用度全部没有降低,文人骚客的背后,就是巨大的银钱花销。
所以我的嫁妆只能坐吃山空,必须寻找钱生钱的法子。
如今下定决心不管姜家任何人,这笔钱足够我和红袖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红袖刚把我的所有嫁妆换成银票藏好,姜淮就回来了。
他脸上有点不大自然。
“你今日做得很好,没有在外面落了为夫的面子。”他说,“这样子才对嘛,这样子才是我姜家的女主人风范。”
我内心冷笑,还女主人呢,都快喝西北风了。
前世,我为了维持姜家所有人的生活,坚持要王公子付钱,最后,钱是拿到了,但也落了个刻薄寡恩的名声,人人都说姜淮命不好,娶了一个掉进钱眼里的婆娘。
实际上呢,是我一个人享受了银钱吗?
这一世,我也不做这恶人了,当然,我也不养闲人了。
尽管内心嘲讽,我面上却不落声色道:“我既入了姜家门楣,凡事当以夫君为先,夫君既然视金钱为粪土,我这为人妻的理应和夫君共进退。”
姜淮愣了几秒钟,张了张嘴,半晌却又说不出话来。
没多久,便有人来找茬了。
“你怎么能给我们吃这些,这些都是贫民吃的。”率先跳起来的不是姜淮,而是他的亲妹妹姜玉。
这位姜大小姐,为了维持姣好的身材,向来对食物挑剔的很。
姜家没有落寞之前,她最爱的就是开水白菜。
开水白菜以北方的大白菜心来制作,配以用鸡鸭、排骨熬煮,并用鸡肉蓉、猪肉蓉澄澈的高汤调味,最后浇汤时在汤里淋一些鸡油。成菜后,清鲜淡雅,香味浓醇,汤味浓厚,却清香爽口,不油不腻。
问题是,那么点菜心,要多少白菜才能做出一盘呢,所以府里是整日大批量购置白菜,就为了最里面的一点菜心。
至于多下来的白菜叶子,她是不管的。
以前府里多少有些下人,那些剩下的菜心,要么是留给府里的下人吃,要么就腌制成咸菜,或者直接洗净放到贫民区,任人自取。
总之是不会平白浪费了。
姜玉和他哥哥姜淮一个样子,只爱附庸风雅,但这风雅是建立在剥削别人的基础之上。
若是还未抄家之前,这样子也就算了。
可偏偏现在家里遭了难,她还要维持精致的生活。
你若是怨怼她,她会睁着她那圆不溜秋地大眼珠子眨巴眨巴:“嫂子,你不也吃了吗,又不是我一个人吃的。”
是,不是你一个人吃的,你吃几口,剩下的我们不吃,全部倒了浪费吗?就这么扔了?
前世,在抄家之后,姜玉还是执着于这个菜色。
一开始,我看在眼里,倒也不好指责什么,毕竟也没有花我的钱。
可是后来有一日,我发现自己房中放首饰的锦盒,锁被撬开了,所有首饰都不见了。
那时,为了店里的生意,我甚少打扮自己,那个锦盒在上锁后也好一段时间没打开。
看见锦盒内的首饰消失不见,巨大的恐慌占据我的心头,我连双手都在发抖,站都站不住。
难道这么倒霉吗?这个时候还能遭了贼?
可整个家里,所有人的东西都没有少,唯独我的首饰少了。
联想到姜玉这段时间的反常举动,我忙不可迭地去质问她。
谁知道她居然振振有词地说道:“我们姜家如今被抄家了,家里的下人也见风使舵,连膳食都没有以前丰盛,实在是欺人太甚,没办法,我只能先挪用你的首饰,采买了一些东西,这才满足了自己口欲。”
我真正地是被这不要脸的精神震惊到了。
现在也不用担心自己发胖了,毕竟今天的晚餐是特意从外面摘的野菜,烧了一锅野菜汤。
结果姜玉气呼呼地冲着我吼道:“你是故意的吗?好歹我们姜家也是三朝为官,怎么就吃这点野菜汤了?连最基本的生活都不能维持吗?”
姜淮也满眼不爽地看着我。
“玉姐儿,今时不同往日了,家中实在是没有银钱了,纵使我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就这野菜,还是我眼疾手快和那些村民抢着摘的,明天,说不定连这野菜汤都没有了。”
“再说了,开水白菜是带汤的,野菜不也是带汤的嘛。”
姜淮生气了,他反问道:“我日日在店里,豆腐畅销的很,怎么家中就没有银钱了呢,店里没有盈利吗?”
我叹了口气:“来买豆腐吃豆腐脑的人是多,可是都不给钱啊,要不,你们兄妹二人自己去店里一日三顿都吃豆腐?”
此话一出,姜淮的脸上窘迫了。
5
“为何会这样?”
我内心冷笑,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姜淮还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公子哥。
我假装低眉顺眼地低着头:“那日,王公子一行前来,夫君你不让收取银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呼朋引伴,日日带着一帮人来店里,说是为夫君你的小店攒人气。”
“吃完豆腐脑再拿几块豆腐直接走人。”
我依着姜淮的吩咐,不再提付钱的事。
其他客人见状,纷纷效仿起来,这个说是和姜淮一起长大的同窗,那个说是姜家的远亲。
言下之意,都要吃白食。
有着上辈子的经验,我笑着应和几句,全部没收钱。
姜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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