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前,我的表妹楚晚晚酒驾肇事逃逸。
我爸妈却设计让所有的证据指向了我。
受害者家属提着汽油日日蹲守学校门口,要和我同归于尽。
学校也因此取消了我的保送名额。
那天,我的爸妈,我的亲哥都劝我,“晚晚都吓坏了,正好你把保送名额让给她,安慰一下吧。”
我不答应,反抗、解释。
可第二天,却被他们亲手送上了警车。
而我的未婚夫,权势滔天的商界大亨苏佑泽,安排好了这一切。
害怕我逃跑闹事,更是亲手为我安上诸多罪名,送我进了孤岛监狱,让我无处可逃。
临行前,他承诺。
“念安,先委屈你几年,等晚晚毕业了,我就接你出来,我们结婚。”
......
1、
八年后。
“温念安,出狱后光明正大做人,向前走,别回头。”
从狱警手中接过不多的个人物品,我登上了来接我的渔船。
楚晚晚四年前就已经毕业,而这监狱,我却呆了八年。
梧市。
我一登陆就看见了那辆卡宴,车窗摇下,是我未婚夫苏佑泽那张表情永远淡漠的脸。
“委屈你了,我答应过你,我们结婚。”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径直上了车。
我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干枯瘦黄,裸露出来的皮肤上交错着深浅不一的疤。
极度狰狞。
苏佑泽也发现了我的狼狈:“温念安,你......”
刚想说什么,却被一阵手机铃声打断。
我猜到了来电人,以及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毕竟这样的事发生了一遍又一遍。
“念安,抱歉,晚晚生病了。”
“她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八年前的事其实一直让她很愧疚,你今天回来又引起了她的心病。”
“我现在得马上去医院,你见到她也劝劝她,告诉她都是你自愿的好不好?”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识趣地下了车。
苏佑泽愣了一下,看了看站在路边的我,神色复杂。
“我会安排司机送你回去,你身上的伤等我几天,我会安排医生会诊。”
我被囚禁、折磨了八年,这几千个不见阳光的日子早就告诉我。
他们从不爱我。
包括苏佑泽,我早就不想和他结婚了。
8岁那年,姑父为了救落水的我和表妹,被溺死河中。
两年后,表妹家中失火,姑姑又丧生火海。
面对只比我小了四个月,却一下子失去双亲的表妹,爸妈始终认为是我当初调皮才让姑父丧生。
这才引出姑姑最后的悲剧。
于是,表妹变成了爸妈的养女。
而我,只能处处让着表妹,照顾表妹的情绪。
八年前更是让我替她坐牢,正好再把保送名额让给她!
在外人眼里,和楚晚晚相比,我才是那个养女,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温家有一个亲生女儿!
两个小时后,抵达温家。
楚晚晚在医院正需要人手,目前温家只有管家和值班的两名佣人。
“小姐,八年前的事,风波很大,老爷夫人交代,让您不要出去丢人现眼。”
管家丝毫不掩饰眼底的嫌恶,“丢人现眼”四个字咬得异常重。
“晚晚小姐那边需要人手,房间,就辛苦您自己收拾了。”
“小姐请自便。”
看着躺在沙发上打着游戏的两名佣人,我心中了然。
不被喜爱的我,从来算不上是温家小姐。
“嗯。”
楼梯下的杂物间,从十岁那年开始就是我的房间,从来没人收拾过。
不差这一次。
可当我推开门时,灰尘和霉菌的气息,还是呛得我一阵咳嗽。
我太累了,躺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2、
半夜。
迷迷糊糊起床喝水时,我听见外面传来我哥温峤的声音。
“干嘛把温念安接回来?都怪她,晚晚妹妹又受了刺激。晚晚妹妹要有啥事,我看,再把她弄回去,一辈子别出来,也算是我们家给社会除害了!”
我爸叹了一口气,一阵无言。
半晌,才开口:“温念安到底是温家血脉,虽然外界不知道,但就怕有心人以此做文章,查出来对晚晚不好。”
“那你们说怎么处理?医院又冷又孤独,晚晚妹妹不能一直在那啊。”
温峤好像完全不记得我也是他妹妹。
楚晚晚没来我家时,他也是会柔着声音叫我“安安妹妹”的。
我妈这时候开口了:“晚晚回来的时候,别让温念安出来碍眼就行。”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不爱我,但听见我妈亲口说出“碍眼”两个字时,我的心口还是一阵刺痛。
突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罗马文学院的艾瑞斯教授。
“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你的诗歌在发光,不是隐去姓名就能遮掩的。”
“你获奖了不是吗?我说过,你是天生的诗人!”
我一愣,想到我还在监狱时,看书写作是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尤其是诗歌,血和泪最能创造出来的,就是诗歌。
当时正逢一场国际大赛,我拜托当时偷偷照顾我的狱警姐姐,替我投稿参赛。
没想到艾瑞斯教授就是评审,更没想到我居然获奖了!
“我迫不及待要把天才带去属于她的舞台,你愿意来罗马成为我的学生吗?”
面对母亲一样的艾瑞斯教授,八年没流过的眼泪终于忍不住。
我和艾瑞斯教授结识于小学时一次公益文学比赛。
这位和蔼的老人是文学教授,非常欣赏我的作品,就算我长大后,也一直和我保持着联系,不止一次提出要带我去罗马学习。
可惜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抉择,八年前的一场风波,直接断送了我所有的退路。
可艾瑞斯教授并不相信当年的通报,为我担心了八年,在我出狱时就马上发来了消息。
我还是他的孩子。
没有犹豫,我马上给艾瑞斯教授回了消息,询问他我还有没有机会去到罗马。
“我的孩子,上帝保佑你,文学是你永远的家。”
“给我两周,我会亲自来接你!”
两周......
我闭上眼睛,默默倒数。
再忍两周,我就可以永远离开这里了。
两周后,我就可以重获新生了......
3、
翌日清晨。
我是被欢笑声吵醒的,忍着头疼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派温馨。
楚晚晚出院了,现在正坐在沙发上,一身高定连衣裙,妆容精致却恰到好处。
而我的爸妈、哥哥、未婚夫都围在她身边。
“恭喜晚晚进入公司!”
众人齐声祝贺着。
我爸哈哈大笑,一脸欣慰。
“我们晚晚也是大孩子了,一转眼,都能来公司给家里分担了!”
“就是啊,等晚晚能独当一面了,妈出钱,再给你开一家新公司!”
我吗附和。
“哇!谢谢大家!大家是不是还给晚晚准备了礼物呀?”
“这可是晚晚人生中的重要时刻呢!”我妈一边夸着,一边递上了一个精美的礼盒。
“怎么能没有礼物呢?”
我爸和我哥也纷纷送上了礼物。
苏佑泽更是把一条蓝宝石项链,亲手戴到了楚晚晚的脖子上。
楚晚晚眼底满是幸福,却还故作姿态开口。
“表姐入职公司的时候,大家应该还会准备更好的礼物吧?”
“宝贝,想什么呢?”
我妈抢先开口。
“就那要学历没学历,要人品没人品的,我和你大伯怎么会让她进公司呢?”
“就是啊,”我哥冷笑,“实在有血缘关系,给她一碗饭吃已经是我们仁至义尽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注意到了我,眼眶马上就红了。
“姐姐,你醒啦?爸妈和哥哥都是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
“昨天我生病了,没去接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苏佑泽看了我一眼,马上把目光转回楚晚晚身上。
“你呀,就是太善良了,不去接她而已,你姐姐怎么会怪你呢?”
“念安,快来,我们一起为晚晚庆祝!”
看着得意洋洋的楚晚晚,我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哼,关了八年这懒筋还没断掉,这个点起来,还不知道和妹妹说句恭喜!”
“你别忘了,要不是你姑父,你早死了!”
我爸越说越激动,眼看着就要抄起一旁的花瓶向我砸过来,但被我妈拦下了。
“大好的日子,别找晦气!”
说完,还不忘白我一眼。
只是他们忘了,今天也是我生日。
自从收养了楚晚晚,我就再没过过一次生日。
“没关系的爸爸,”楚晚晚眼底瞬时蓄了一层水雾,“我不怪姐姐,都怪我......”
说着她的目光转向了我。
“姐姐,就当庆祝我出院,你也送我一份礼物,好不好?”
“我想要佑泽哥,姐姐让给我,好不好?”
肮脏的心思明晃晃地吐露,可没有人觉得不对,都在等我的回答。
“不好。”
面对这样不要脸的人,我的语气着实做不到友善。
楚晚晚一愣,随即换上了一副小白花的模样。
“姐姐,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姐姐不要生气......”
我爸妈、我哥,甚至苏佑泽马上围上去安慰她。
苏佑泽甚至转过头来怪我:“你妹妹开个玩笑而已,你就不担心再刺激到她?”
“温念安,你太不懂事了!”
“我看我要重新考虑和你的婚约了!”
“随你。”
好一个我不懂事。
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家人”,我笑了笑,已经没有难过的必要了。
瞥了苏佑泽一眼,也不管他的表情,抬腿就往门外走去。
我爸却突然叫住我:“戴个口罩,别被认出来。”
我苦笑,但还是戴上了口罩。
还有两周,还有两周就可以重获新生了。
4、
从家里出来后,我径直去了城中村旁边的工地。
这里是这座城市最包容的地方,没有人会问我的过去,而我在这里也找到了一份面馆杂工的工作。
无论工钱,至少这里包一顿饭,不至于挨饿。
毕竟温家,从来是没有我的饭的。
自从楚晚晚来了后,除了定期缴纳的学杂费,家里再没给过我一分钱。
每次到家,都是他们“一家人”吃完了饭,一句“你自己看着解决”,直接把我推向了各个黑工厂。
只要能吃上饭,我并不太在乎工钱,只要能生存。
曾经苏佑泽是我唯一的光。
他保护我,把我从家里解救出来,带我吃饭。
他永远温柔,我依赖他,无条件信赖他。
以至于十年前他重病,我毫不犹豫捐了一颗肾,只为了救他。
捐肾之后,我的身体一日弱过一日,到后来连稍重的东西都提不起来,也没办法运动。
但没关系,只要能救他......
可从他亲手把我送进监狱,和我家人一起让我让我顶罪,逼我让出保送名额时,一切都结束了。
等艾瑞斯教授来接我,我就可以再也不看见他了,不会再有任何人来伤害我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照常上下班,直到我在电视里看到楚晚晚和苏佑泽订婚的消息。
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我们两家是世交,婚约是我们两家的爷爷辈定下的。
至于我和苏佑泽更是青梅竹马,他最了解我的痛苦。
我也曾相信,楚晚晚能抢走我的一切,只有苏佑泽是无法抢走的。
而现在......
当晚,我回到家时,我妈率先开了口。
“念安,你回来了,来,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商讨一下你妹妹的婚事。”
“到底是你欠晚晚的,晚晚既然喜欢,我们把婚约让给她,你不会有意见吧?”
苏佑泽是什么玩具吗?我觉得有些好笑。
从把房间让给这个表妹开始。
救助回来的小狗、保送的名额......什么都可以是楚晚晚的。
即使楚晚晚什么都不珍惜。
我至今记得我把那只小狗死在楚晚晚手上的样子。
“谁知道它会不会咬我?死了更好。”
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
我握紧拳头,转头看着苏佑泽,问了一句:“你答应了?”
苏佑泽有些躲闪:“我在跟前的时候,晚晚的幻觉就会缓解一点,你能理解的,对吧?”
“那又何苦做戏与我商量?”
说完,我转身想回到我栖身的“房间”。
我哥却拦住了我。
“温念安!”我哥满脸怒容,“你怎么这么自私?我妹妹是因为谁才有了心病的?”
“还有,你一个大学都没上过,又有案底的,凭什么觉得自己能配得上佑泽?”
“念安,”苏佑泽拉住了我的手,“毕竟当初是晚晚捐肾救了我,我不能负她。”
苏佑泽的话像在我的心上砸了一块石头,我一瞬间有一点气血上涌的眩晕。
明明是我捐的,什么时候成她楚晚晚的了?
虽然不指望他们相信我,但不甘还是迫使我开口。
“苏念泽,你信不信,是我捐肾救......。”
我声音不大,微微颤抖着,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我爸打断了。
“温念安!”我爸勃然大怒,“你还要点脸就闭嘴!”
“少撒点慌!如果你想和你晚晚争,我告诉你,你永远都比不过!”
我没管我爸,单是在看清苏念泽怀疑和嫌恶的眼神后,我就知道了。
他永远不会信我。
没有过多地辩解,也不管他们如何在我身后发癫,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5、
第二天,我刚到打工的面馆,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欢迎光......”
公式化的问候,在看清来人后,被我咽了回去。
我哥。
他来到我跟前,四下打量一番,捂着鼻子满脸嫌恶。
我刚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递上来一张卡。
“密码是晚晚生日,你应该记得。“
我当然记得,毕竟楚晚晚每年生日,家里一定会安排得比过年还热闹。
见我没有伸手,他直接把卡塞到了我手上。
“家里这些年也没亏待过你,别每次都装出一副穷酸样,叫人笑话。”
我突然笑出了声:“钱?那我在做什么?大小姐体验生活?”
我哥愣了一下,随即暴怒。
“我们家怎么会出你这种人!”说完就匆匆离去。
......
时间很快,转眼就到了我去罗马的前一天。
也是苏佑泽和楚晚晚的婚礼前一天。
前一天我就向店里请了辞,还没来得及躲,一早就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
都是曾经的同学。
这群少爷小姐拥着即将结婚的那对“新人”,回头看见我,戏谑道。
“温念安,你还在呢?”
“狗皮膏药一样黏着苏佑泽这么些年,现在成妹夫了,好歹也是攀上亲戚了!”
“诶,苏佑泽,正好你输了,大冒险!亲温念安还是晚晚......”
越过人群,苏佑泽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没有任何表情。
只是一瞬间的犹豫,在一片起哄中,他们接吻了。
我转身,回到了我的杂物间。
......
这天很热闹,我的思绪缺陷在过去,始终拔不出来。
“念安,我迟早会带你离开的。”
“念安,我会一辈子保护你的,不要怕。”
“念安,我爱你。”
十八岁的苏佑泽,那个说会保护我的苏佑泽死在了过去。
我无法原谅他,正如我无法不爱少年的他。
那晚,梧市的烟花一夜绽放,夜空如同白昼。
那是苏佑泽的手笔,为了楚晚晚。
我收到苏佑泽的短信。
“念安,你骗我我不怪你,我知道是因为你爱我,等我,好不好?”
不好,苏佑泽,一切都结束了......
6、
房间里,我换上我最体面的一套衣服··。
坐在桌子前,拿出了日记本。
“2008年10月5日,姑父为了救我和妹妹过世了,姑姑也过世了,虽然是妹妹叫我去水里捞玩具,姑父最后也是救的妹妹,但归根结底还是我的错,我会对妹妹好的。”
“2009年12月3日,妹妹说她喜欢我的房间,妈妈让我先搬去杂物间,等收拾好新房间再让我搬回去,可是新房间还要多久呀......。”
“2010年4月5日,为什么妹妹要撒谎我把她的零花钱花完了?明明是她拿走了我所有的零花钱,可为什么爸妈和哥哥都不相信我?”
......
最后一页是2014年9月,我被送进监狱的前一个月,日记本上只有一句话。
“他们没有爱过我!”
我叹了一口气,拿起笔,准备写下这本日记最后的话。
“2025年1月1日。”
“爸妈,我走了,你们也可以认为我死了。”
“也许在你们眼里,我早就已经死了,可是姑姑姑父的死为什么一定要算在我头上?”
“我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赎罪’?这八年来,你们有一天,哪怕一瞬间担心过我吗?”
“生下我的时候,你们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温峤,哥哥。”
“或许你忘了,我也是你妹妹。”
“但没关系,一切都无所谓了,下辈子,我不要你当我哥哥了。”
最后,是给苏佑泽的。
“苏佑泽,这次,我不等你了。”
“我没办法原谅你,就像你曾告诉我的,不要原谅伤害自己的人。”
“我不能背叛自己,以及曾经爱我的你。”
“不要再见了,祝你和楚晚晚幸福。·”
最后,我把在监狱里的体检报告放在了桌上。
体检报告里明确写着我缺了一颗的肾。
做完这些,我正好接到艾瑞斯教授的电话。
离开温家,我拖着行李箱,迈向了我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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