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那日,孟司砚剥下我的皮,制成一面人皮鼓。
只为给他那盲了的救命恩人江柔,奏响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孟司砚恨我,折辱我。
说我害他全家葬身火海,夺江柔一生光明。
他日日敲鼓,护她周全。
而我只能跪在他脚边,任他踩进泥里,听着自己的血肉回响。
可孟司砚不知道——
救他的人,是我。
0
疼。
疼得全身发抖。
牢门突然被打开,狱卒醉醺醺地闯进来。
“老子倒要尝尝,没皮的肉是不是更嫩......”
他蹲下来,脏手狠狠捅进我的大腿。
“滚。”
我沙哑着出声。
狱卒脸色一沉,拽着我头发就往刑架拖。
“装什么贞洁!孟大人迟早把你赏给弟兄们......”
他一边说着,一边撕我的衣服。
“咚......咚.......”
低沉的鼓声忽然从牢房外响起。
我后颈汗毛炸起,那是我的皮。
孟司砚剥了我的背皮,亲手做成了一面鼓。
现在,他正在敲它。
用他曾经抱过我的手,敲着它。
我缓缓闭上眼睛,猛地咬向舌根。
血腥味瞬间充满整个口腔。
快了......只要再用力一点点,我就能死了。
可一只手猛地伸进来,死死掐住我的下颌,粗暴地把我的舌头拔出。
“想死?大人不许。”
“他说要你活着听这面鼓,听满一千八百响。”
血从嘴角淌到锁骨,我看见刑部大堂灯火通明。
门口围满了人。
“这就是当年的何大小姐?”
“什么大小姐,这个女人心思歹毒,不仅纵火害死孟大人全家,还害得宰相千金江小姐双眼失明!多亏圣上英明,流放了她全家,听说死得只剩一个庶弟。”
“真是活该,不过听说她有一副好嗓子......”
“何书语。”
孟司砚坐在堂上,身着刑部官服,眉目冷峻。
“你的皮做的鼓,音色不错。”
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死物。
孟司砚看着我,忽然轻笑了一下。
“就用它来伴奏,你来唱曲。”
我的喉咙仿佛被人死死掐住,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唱。”
孟司砚重复了一遍,声音冷得可怕。
一道柔弱的声音忽然响起。
“司砚......”
江柔站在堂前,眼神空洞,楚楚可怜。
“我听到鼓声......心里有些慌。”
“别怕。我说过,你既看不见,我便让你听遍这世间所有声音。”
江柔咬着唇,眼角滑落两滴泪。
“对不起......都怪我看不见,又给你添乱了。”
孟司砚搂过她,眼神却骤然盛满恶意,重新落在我身上。
“何书语。”
“你怎么赔?”
赔?
我望向眼前的两人,仿佛回到了一年前那场火灾中。
当时孟家被江宰相弹劾,满城却都传是我爹告发。
我爹怕我和孟司砚受牵连,让我暂时与他断了来往。
我当着他面摔了定情玉佩,假装看不到他眼眶的泪。
可深夜还是放心不下翻墙去孟府,却正撞见江柔泼油点火。
我不顾一切冲进去救他,发簪却掉落在门口。
浓烟呛地我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后,我的家已经没了。
江宰相弹劾我爹贪污,满门发配边疆,只有我被单独卖作家奴——
被孟司砚亲手买了去。
他红着眼问我为什么要纵火害他全家。
我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江柔扶着门走出来。
“书语,我知道你是因爱生恨......”
她的眼睛,已经瞎了。
而江柔在孟司砚看不见的角度,低声警告我。
“敢说实话,你弟弟就活不到明天。”
我嘴唇颤抖,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孟司砚看着我,眼里的恨意铺天盖地。
我低头苦笑一声。
“孟司砚,我从不欠你,也不欠江柔。”
他抬手示意,狱卒立刻端上来一杯酒。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颜色,身体猛然一僵。
哑嗓酒。
“喝下去。”
狱卒按住我的肩膀,死死掰开我的嘴。
冰冷的酒液灌进喉咙,毒素瞬间渗透进去。
我捂着嗓子,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
孟司砚居高临下看着我。
“你毁了柔儿眼睛,赔一副嗓子,理所应当。”
02
我唱了十三年的曲,却再也唱不了了。
可有人觉得,我活着,就是罪。
这天孟府只剩我和江柔,她端坐在椅上,语气带着十足的厌恶。
“何书语,怎么剥了皮都没死成?”
“死不了,你就走吧。”
我抬起头,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
“你什么意思?”
她径直走到我面前,精准地拽起我的头发。
江柔......她根本不是瞎子。
我心中警铃大作,刚要开口,眼前却骤然一黑。
醒来时,满室脂粉香气。
我被丢进了青楼。
而此刻,屋内站着的老鸨,正笑得意味深长。
“何大小姐,既然江小姐说是孟大人的意思,你可就别怪我了,现在你的身份,是个逃奴。”
我猛地一僵。
一双素白的手却浮现在眼前。
“姐姐,先吃饭吧。”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实在是太饿了。
这一年,从未吃过一顿饱饭。
突然,一碗热汤猛地朝我砸来。
“小桃,你装起菩萨了?”
“装什么菩萨?我刚刚给她的,是狗食。”
一群人笑作一团。
老鸨在一旁轻笑。
“从今往后,你就是这青楼最下贱的丫鬟。”
屋内又爆发出一阵哄笑。
“既如此,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有人踢翻饭碗,有人往我伤口上撒盐。
“求我啊,求我就不撒了。”
我疼得浑身颤抖,咬紧牙关不肯吭声。
“呦,嘴还挺硬。”
“那就让你知道什么才是规矩!”
老鸨打了个响指,一条黑狗过来,对着地上的饭张嘴就是一口。
“这可是你这周唯一能吃的饭。”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不吃,就饿着。”
身后有人将我死死按在地上。
我,跪在地上,和狗吃同一碗饭。
可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何书语。”
我的呼吸一滞,心脏猛地缩紧。
孟司砚。
他站在门口,眸色阴冷。
而江柔,正站在他身侧,脸色苍白。
“书语......你、你怎么还在这?”
她惊慌地抓住孟司砚的袖子。
“司砚,我早就劝过书语不要这样......可她说,此生不想再看见你我......”
孟司砚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地走近,目光落在我满脸的脏污。
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狠狠劈向旁边的桌案,在场的人都被吓得浑身一颤。
“她是我的人。”
孟司砚的声音低沉至极,眼底杀意翻涌。
“谁给你们胆子碰她?”
老鸨连忙跪下,战战兢兢。
“大、大人息怒,小的、小的不敢......”
孟司砚转身,看向地上的我。
“何书语,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我嗓子疼得发不出声音。
孟司砚忽然笑了一下,眼底透着深深的厌恶。
“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如你所愿。”
他站起身,抬手示意老鸨。
“让她唱。”
“这里是青楼,没什么比歌舞更配她的身份。”
老鸨立刻心领神会,狞笑着上前,一把将我拽了起来。
“何大小姐,既然孟大人吩咐了,那你可得卖力点!”
03
我被人强行拖上台,周围是满座看热闹的宾客。
“这不是何尚书家的千金吗?居然自甘堕落到青楼......”
老鸨阴阳怪气地笑着。
“今晚,咱们就请她好好唱一曲。”
我的心猛地一沉,嗓子已经哑了,根本唱不了歌。
可孟司砚坐在那里,眼底带着嘲弄。
他在等我出丑。
就在这时,一盆污水当头泼下,浑浊的水打湿了衣衫。
有人大笑着起哄。
“衣服湿了,看不清楚,脱了吧!”
“对啊,脱了!”
“让我们看看,这千金小姐是不是比妓子还要风骚!”
伤口痛得让我发抖。
孟司砚坐在那里,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江柔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司砚,要不,别折腾书语了吧......可能她真的是走投无路,才躲到这里来的。”
“走投无路?”
“她既然喜欢待在这里,喜欢被人看,就让她好好表现。”
老鸨顿时心领神会,扭头朝台下的客人笑道。
“各位爷,何大小姐可是出身书香门第,如今落到这儿,也是个缘分......”
“既然孟大人都发话了,不如让她陪各位爷喝几杯?”
有人端着酒走上台,伸手就要往我下巴上抹。
“给爷笑一个!”
我挣扎着后退,屈辱地流出泪。
见我不配合,那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伸手就要抓住我的头发。
一只玉白的手伸出,轻轻拂开了他的动作。
江柔颤颤巍巍地挡在我面前,踉跄着就快摔倒。
“别这样......”
她脸上满是为难,眼底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笑意。
“书语,你不是最擅长唱歌吗?以前,多少人为了听你一曲甘愿花千金。你唱一首,他们便不会再为难你。”
她顿了顿。
“司砚,你还记得吗?书语以前最喜欢唱《凤求凰》。”
孟司砚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心口猛地一缩,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就是想让我当众出丑。
孟司砚终于开口。
“既然江柔想听,那就唱。”
老鸨立刻点头。
她上前一步,狠狠按住我的肩膀。
“何大小姐,您可听见了?孟大人赏脸,可别怠慢了。”
四周传来起哄声。
“快点儿,别装清高了!”
我嘴唇苍白,喉咙干得几乎要裂开。
可我知道,如果不唱,等待我的只会是更残酷的折辱。
我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颤着嗓子,开口。
嘶哑破碎的声音瞬间溢出喉咙。
难听得让人皱眉。
台下顿时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就这嗓子?”
“还凤求凰?怕不是乌鸦叫吧?”
有人拿起酒杯,直接泼了上来。
“滚下去吧,晦气!”
江柔微微侧头,悄悄观察孟司砚的表情。
她以为他会嫌恶,甚至不耐烦地让人把我拖下去。
可她没想到的是,孟司砚的脸色,竟然没有丝毫的轻松。
他看着我,眼神深沉,薄唇紧抿。
手掌不知何时攥成了拳。
“够了。”
孟司砚终于开口,语气淡漠。
“别脏了耳朵。”
他站起身,冷冷看了暗卫一眼。
“带回去。”
我跪在孟府的大门口,双膝早已血肉模糊。
身后不远处,孟司砚手中把玩着一只玉杯。
“何书语。”
“你为了离开我,甘愿去那种地方?”
我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痛得说不出话。
孟司砚俯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力道狠厉,逼迫我抬头看他。
“你是我的东西。这辈子,休想逃开。”
他用“东西”来形容我。
那一瞬,我的心脏仿佛被人生生攥紧。
我盯着他,只能拼尽全力挤出一句。
“孟司砚......你有一天,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
“何书语,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他甩开我的下巴,冷冷开口。
“跪到天亮。”
血水顺着小腿缓缓流下,凝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温暖的手悄然将一碗水递到我唇边。
我抬眼望去,是府里我曾经帮助过的一个丫鬟。
她小声道:“喝点水吧,小姐。”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道冷笑。
“你倒是会讨好。”
是江柔。
她一巴掌扇在丫鬟脸上。
“这丫头喜欢擅作主张,带下去打二十大板。”
我抓住江柔的裙角,语气虚弱。
“有什么冲我来。”
她蹲下身,声音无辜。
“那不如......你去朝圣吧?正好赎罪。”
04
那是皇城外的万层青石台阶,跪行而上,需要两天两夜。
青石台阶上,血痕斑驳。
我的双膝早已痛得麻木,连意识都开始模糊。
就在我要撑不住的时候,一道清冷的诵经声传入耳中。
“善恶自有因果。”
一位身穿灰色僧袍的道人站在台阶尽头,双手合十,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怔怔望着他,来不及开口,便彻底昏厥过去。
当孟司砚看到那个道人亲自将我送回来时,他脸色微变。
这位道人,是他曾经请教过的高人。
从不插手世俗争端,却愿意亲自送我回来。
“孟施主。”
道人微微颔首,意味深长地看了江柔一眼,叹息。
“世间罪孽,未必是看得见的。”
孟司砚的神色一瞬间晦暗不明。
......
朝圣完我被扔回柴房时,几乎已经没有了意识。
皮肉紧贴在衣物上,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带着刺骨的痛。
身旁的小丫鬟缩在角落,眼里满是心疼。
“小姐,我们逃吧......”
“逃?”
逃得掉吗?
我弟弟还在江柔手里。
这一年,孟司砚一次次折磨我,江柔一次次让我生不如死。
但我不敢恨。
只要弟弟活着,我就不能恨。
可就在这时,柴房外传来两个下人的交谈声。
“听说了吗?江宰相杀了何家最后一个男子,怕他长大报仇,就在上个月处死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孟大人护着,这何家小姐怕是也早就死了。”
我怔怔地睁大眼睛,僵硬地转头。
“......你听见了吗?”
小丫鬟没听清,迷茫地抬头。
“小姐?”
弟弟......早就死了?
我忍着剧痛爬起来,踉跄着冲到门口,想抓住那两个下人问清楚。
可他们已经走远了。
原来,这一年所受的折磨,所忍下的屈辱,全都是白费。
我竟然还为了这个虚假的希望,苦苦苟活了一年。
这一刻,我恨不得撕碎自己。
小丫鬟红了眼,轻轻拉住我,声音发颤。
“咱们......走吧......”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良久,我睁开眼,眼底一片死寂。
走。
这次,无论生死,我都要走。
......
“孟大人,不好了!”
清晨,护卫急匆匆地冲进书房,跪地禀报。
“何小姐......何小姐逃了!和那个丫鬟一起,不知所踪......”
孟司砚一顿,狠狠拍桌。
“去找!翻遍整个京城,也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可就在他要转身时,暗卫颤抖着跪下。
“大人......属下还查到了一件事......”
孟司砚眼神凌厉地扫过去。
“一年前您书房失火时,第一时间冲进去的不是江小姐......而是何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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