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没理会王熙凤的哭诉,目光依旧落在孙二娘身上,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尤氏,凤丫头说的,可是真的?」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和狠毒。小丫头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觉得这位新来的「二奶奶」今日怕是要被活活打死或者撵出去了。
孙二娘却深吸一口气。就在刚才贾母出现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那根属于十字坡母夜叉的弦猛地绷紧了。
硬顶?痛快是痛快,可在这深似海的国公府里,对上这府里地位最高的老太君,硬顶无疑是找死。尤二姐这具身体,别说杀出重围,跑两步怕都要喘。
电光火石间,孙二娘做出了决断。只见她脸上那股子狠厉的煞气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间换上了一副泫然欲泣、委屈到了极致的模样。她「噗通」一声,竟是直接对着贾母跪了下去!动作之突然,把旁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老祖宗!」孙二娘抬起头,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滚落,划过她苍白却绝美的脸庞,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颤抖,充满了无助和孺慕之情,「老祖宗明鉴!孙媳…孙媳不敢发疯,更不敢顶撞大嫂子!实在是…实在是心里憋屈得紧,一时魔怔了,才失了分寸啊!」
她这一跪一哭,姿态放得极低,与方才那摔杯骂娘的悍匪判若两人,巨大的反差让所有人都懵了,连贾母都微微挑了挑眉。王熙凤更是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
孙二娘抽抽噎噎,继续哭诉,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孤女无依的凄凉:「老祖宗!孙媳自小没了爹娘,在乡下跟着那不成器的老娘舅过活,受尽了白眼和苦楚......原以为进了这国公府的门,是掉进了福窝里,琏二爷待我…待我也算有几分情意......」她恰到好处地顿了顿,露出一个苦涩又带着点梦幻破灭的笑容。
「可自打进了这府里,关在这四面高墙的小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身边伺候的姐姐妹妹们自然是极好的,可…可孙媳心里头…想家啊!」
她猛地提高了些声音,带着哭腔,「想我那早死的娘!想那乡下虽然穷苦,却还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看看野花野草的日子!这府里…这府里规矩大,地方也大,可孙媳却觉得…像被关在个描金镶玉的笼子里,透不过气来!日日夜夜,只能对着这四面的墙......方才看着那碗药,黑乎乎的,闻着也苦,心里头那股憋闷劲儿实在压不住了,这才…这才犯下大错!惊扰了大嫂子,更惊扰了老祖宗!孙媳该死!老祖宗要打要罚,孙媳都认了!」
她说完,深深叩下头去,肩膀微微耸动,压抑的啜泣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番话,半真半假,七分是尤二姐残留在身体里那深如骨髓的孤苦无依和对自由的渴望,三分是孙二娘精准无比的算计。她刻意避开了王熙凤的补药陷阱,只提「想家」、「憋闷」、「像笼中鸟」,句句戳在贾母这个历经沧桑、也曾是深闺女儿的老人心上。尤其是那句「描金镶玉的笼子」,更是带着一种朴素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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