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千百万母亲以对儿女们忘我的奉献和牺牲,演绎着人类情感中最动人的绝唱;无数对母爱的讴歌与赞美之词,成为经久不熄的精神圣火。于是,长久以来沐浴母爱光芒的人们,就通过多种形式来表达对慈母的由衷感谢。
我的母亲出生在书香之家,尽管匆匆岁月没能留下她年轻时的玉照,但不难推想她少妇时的风采。母亲初通文墨,知书达理,持家有方。她20岁左右时,恰逢除旧布新的时代变迁,她以自己的泼辣能干成为女伴中的佼佼者。她带头走出家庭,在县城卷烟厂自立自强。只是当烟厂并入地区烟厂时,上有年迈的公公婆婆要照顾,下有女儿要抚育,丈夫又在干里之外的队伍上,家庭的拖累迫使她极不情愿地放弃了心爱的工作。
其实,母亲压根儿不是吃闲饭的人,我们姊妹五个就是母亲常年累月用缝纫一针一线挣钱养活大的。离开工作后,母亲就用父亲的转业费,买回一台“华南牌”缝纫机,以她当姑娘时一手女红的底子,很快成为远近闻名的缝纫师。从此,母亲把对儿女们的责任和希翼,把对未来的向往和憧憬,飞针走线地缝进日月。
在我年少的记忆里,母亲不是站在案头裁剪,就是坐在缝纫机前手脚并用。酷暑肆虐,热浪袭人,母亲一动一身汗。晚上蚊虫叮咬,外露的地方尽是红点;三九寒冬,北风呼啸,滴水成冰,母亲脸、手冻得紫红。多少次,我们一觉醒来,仍听到那“咔咔咔咔”的缝纫声。像母鸡呵护小鸡那样,母亲用她那尽管孱弱但十分坚韧的翅膀,苦苦地为我们遮风挡寒,乡邻们见到日渐长大的我们,都不由得感慨:你妈把你们拉扯大,真不容易啊!
母亲是以透支自己的心力养育我们。无情的岁月过早地卷走了她的韶华,艰辛的生活无情地漂白了她如云的黑发。道道皱纹悄悄地爬满了她的眼角,清亮的眼睛也变得干涩、昏花,落下了一身病。风湿、心脏病、神经衰弱,损害着她的健康。她无言地忍受着,忍受着。她是全家的核心和脊梁,她不能躺下,治病是一种奢侈。拖着病体、强忍病痛,她干着一堆接一堆的活儿。终于有一天,母亲昏倒在缝纫机前。大概是她的事没有做完,她的苦还没吃够,上帝忽略了她。凭着磐石般的信念和激流般的爱心,母亲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又开始了没有尽头的忙碌。
母亲生就一个点火就着的脾气,热情快肠,善良得往往令人无奈。尽管我家生计艰难,但遇着同我们一样困难甚至还困难的人家,母亲会为他们难过,为他们心疼。母亲一生中倾其所能地帮助过很多人,对此她很少提起。她认为别人有难处时顺手帮一把,是很自然很平常的事,不需要感激和报答,否则会让她不安和为难。母亲始终确信,多做好事善事对子女们有好处。自己对别人好,将来别人也会对儿女们好。显然,她的古道热肠是她炽烈母爱的延伸。
尽管母亲为儿女们付出一生、热心助人却不求任何回报,但她对那些危难中帮助过我们的人,却念念不忘。弟弟四岁时,春上不幸染上流脑,半夜高烧不止,昏迷过去。母亲如雷轰顶,号陶大哭。隔壁的海三爷闻讯急忙赶来,先用长针扎弟弟的人中,接着用上好的牛黄辗碎了灌进弟弟口中,为把弟弟从死神中拽回赢得了时间。当母亲正为医疗费犯难时,她在医院工作的表叔给了很多帮助。这两件事母亲不时讲给我们听,所以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代表母亲当面向他们的后人致谢。如今我才悟出:母亲是把她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人生信条,以她特有的方式传给我们,使我们对于那些美好的人和事,永怀虔诚和敬畏之心,从而活得心安理得。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如火的母爱。
父亲去世后母亲独自一人住在老屋的土坯屋里,守着父亲的遗物,谁接都不去。她说人到了岁数喜欢安静,住到别处不习惯。实际上,她是因为人老了再做不了啥事,生怕拖累子女们。她要自己料理生活。生活费她也不愿多要,说粗茶淡饭足矣。就像照亮别人燃尽自己的蜡烛,当儿女们成家立业后,她默默地退隐了,在远处守望着她的孩子。
人到中年,我身陷无尽的烦乱之中,心绪纷繁而沉重。以母亲的聪慧和细心,她肯定察觉了儿子的烦躁与不安,她一定替儿子感到焦虑与担忧。有两次我竟然忽视了母亲的感受,说话很冲,竟而滋生出对母亲的冷淡与疏离。回去的次数少了,无端地嫌母亲罗嗦,嫌母亲固执。人们往往对别人的小恩小惠心存感激,却对母亲的深恩熟视无睹。深夜静思,我为自己险些犯了同样错误而隐痛。我调整好状态,经常回去看母亲,给她讲外面的世界,讲自己的成长,母亲为此深感欣慰。我也因而对萨迪的下面一段名言谨记于心:“你从一开始呼吸到生命的最终的一瞬间都不能忘了这个本源:你之所以能作为一个人生活着并且把别人作为人看待,只是你永远是你母亲的儿子。”
成长是艰难过程。生活的击打和困顿中能每每化险为夷,每每从消沉中奋起,不至于信心全无,一蹶不振,并拥抱属于自己的那份日子,这,不能不感恩于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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